小琪的母親得了阿爾茨海默病，俗稱老年癡呆癥。其主要癥狀是神志不清、易產(chǎn)生幻覺、生活不能自理。這種病目前沒有藥物治愈，只能延緩病情進展。
面對突如其來的家庭變故，小琪的父親萬般無奈，一度十分絕望，甚至預(yù)見了下半輩子可怕的生活。小琪是個懂事的姑娘，知道父母把她撫養(yǎng)成人、供她上大學(xué)不容易，現(xiàn)在母親病了，作為女兒照顧母親自是理所應(yīng)當(dāng)，這正是報答母親養(yǎng)育之恩的時候，于是每逢節(jié)假日都會回來照看母親。
但令小琪沒想到的是自己竟然會如此對待母親，有時她的行為簡直讓自己都感到厭惡。“我怎么會是這個樣子？”她充滿懊悔，不止一次在心里問自己。原來，那天小琪讓母親躺在床上安頓下來后對母親說：“媽，你躺一會兒，我出去買點韭菜，中午給你做韭菜盒子，我馬上就回來。”母親乖乖地答應(yīng)了，小琪感到很欣慰。可當(dāng)小琪回來卻看到母親蹲在地上和面，雙手黏在盆子里，倆袖口全粘上了面糊，盆子四周面粉灑了一地。小琪趕緊上前拉起母親，母親剛站起來又執(zhí)拗地蹲下，慢悠悠地說：“和面包韭菜盒子嗎不是？”“不用你和面，你看看，你干了些什么！”小琪又拉起母親，按耐住心里的怒火，給母親洗手。母親嘴里依然重復(fù)著：“和面包韭菜盒子……”此時，小琪看著目光呆滯、神志不清的母親又恨又無奈，同時又覺得可憐。
還有一次，小琪帶著母親出去散步。來到商場后，母親經(jīng)過童裝區(qū)時，邊脫外套邊說：“我穿這件試試。”“媽，這是小孩子穿的。”母親面無表情，“我穿穿試試。”“不是跟你說了嗎，這是小孩子穿的，你穿不上。”小琪耐心地解釋著，可母親壓根兒聽不進去。依然重復(fù)著嘴里那句話。母親胳膊外翻，幾乎要把外套脫下來了，周圍的人都放慢了腳步注視癡呆的母親。見母親如此這般，小琪只好拉著母親，硬是把她拽出了商場。
之后的幾天里，母親仿佛把小琪的耐心全都消耗殆盡。每當(dāng)小琪看到母親喝湯時抖動的嘴唇下流出的湯汁灑在衣服上，看到母親匆匆忙忙把將要倒掉的剩飯放在電飯鍋里，聽到母親半夜睡不著覺不停地自言自語時……小琪幾乎要崩潰了。她努力理智地勸自己，母親是一個病人，她不應(yīng)該責(zé)備、呵斥母親，應(yīng)該對她多一點耐心，多一份理解。可每當(dāng)看到母親這一系列的行為，壞情緒總是不由自主地冒出來。她試圖通過美好的回憶來抑制對母親不耐煩的態(tài)度，于是絞盡腦汁地搜索母親曾經(jīng)對她無私奉獻的愛，或是印象深刻的、或是感動的事。然而她卻一點也回憶不上來。她看過，在大火中一位母親英勇地救出了自己女兒的場面，也聽說過，在壞人面前母親舍身救子的新聞。“母親對孩子的愛是毋庸置疑的，可在我的記憶里為什么就找不到呢？”小琪疑惑地想。
晚上睡覺，小琪突然起身下床，母親問：“干啥去？”“大門還沒鎖呢，我出去鎖門。”“外面冷，披上件衣服。”“嗯。”小琪答應(yīng)著。剛打開門，小琪突然定住了，她的心仿佛被什么東西擊中了，轉(zhuǎn)過頭看著母親，眼睛不由自主地濕潤了。此刻她才明白，原來母親對她的愛以前在，現(xiàn)在仍然在，之所以感覺不到，是因為她不曾察覺。母親對她的愛并沒有波瀾壯闊般的宏偉，也沒有激情澎湃般的熱烈，恰恰是涓涓細(xì)流，潤物細(xì)無聲，像溫暖的和風(fēng)，像春天里的綿綿細(xì)雨，一直溫潤著她的心田。
（高新店 儀娟）
